课间，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时刚好看见周南乔也洗手出来。
“周南乔！”
夏暖疾跑两步跟上他。
周南乔好像没听见，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那被她碰过的指尖。
身上的衣服被人拉扯，他才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夏暖笑意盈盈，“我刚才叫你，你没听见？”
周南乔看着她的嘴唇，离得又近，才听见她说的话。
他张张嘴，又摇了摇头。
他声音听不清，说话的音量就把控不好，所以他宁愿不说话。
夏暖并不在意，伸出手指了指他身上的粉笔印，不好意思地笑笑。
“刚才不小心，把你衣服弄脏了，给你一颗糖，作为道歉。”
夏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
孤儿院给的生活费很少，她要攒起来买学习用品，所以她很瘦很单薄，经常低血糖，糖是常备的。
周南乔茫然地看着她，慌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暖直接剥开了包装纸，放到了他的唇边。
“给你吃糖。”
周南乔的眼睛一时间睁得很大，有些可爱。
“张嘴。”夏暖说道。
“不，不用……”
周南乔皱了皱眉说着，话还没说完，奶糖已经趁他说话，被夏暖塞进了他的嘴里，他的唇瓣甚至碰到了她的指尖。
周南乔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怎么办，他大拇指的指尖狠狠地掐住了食指。
奶糖的甜很快蔓延到整个口腔。
他愣了一下，想往教室走，夏暖却拉住了他。
“周南乔，甜吗？”
“挺，挺甜的。”
“我觉得，你也挺甜的。”
周南乔讶异地看着夏暖，倏地耳垂就红了，低着头迅速地进入教室。
她怎么会突然和他说话？
她认出来了？她没有忘记他吗？
突如其来的欣喜，让周南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节历史课，他都恍恍惚惚，一会儿摸摸自己的手，一会儿又看看身前被她手指戳到的地方。
那块粉笔印是她手触碰过的地方。
唇齿间还有一丝甜意。
今天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了。
第四节课，果然重新排座位了，南江中学的传统，以成绩选座位，考的好的先选，不好的后选。
可是夏暖和周南乔这样的插班生，就只能排在最后了。
班级里没有空位，周南乔刚才的座位是有一个同学请假的空位，现在班主任让体委又搬了一套桌椅回来，现在都成双成对了。
陈媱成绩差，只排到了夏禾的前面，选到最后，夏暖先进去了。
只是她并未坐到陈媱的旁边，而是坐在周南乔刚才的座位上。
等到周南乔选座位的时候，只有陈媱和夏暖的身边有空位。
陈媱为了帮夏暖，直接将书包放到了旁边，意思是你不许坐。
夏暖巴巴地看着周南乔，只有她旁边一个座位了，她看周南乔往哪跑。
果不其然，周南乔站到了她的旁边。
“同学，你坐外面吧，我想坐里面。”周南乔说道。
夏暖点点头，只要和她一起坐，好说。
周南乔的右耳听力会好一些，夏暖坐在右边，她说的话，就能听清楚一些，而且里面靠近垃圾桶，他不想让夏暖身处不好的环境。
班主任在台上讲着纪律，新书期、新气象、新发展、新挑战，一大堆。
夏暖抽出一张纸，写着：“周南乔，我叫夏暖，别叫我同学了。”
写好后，手肘碰了碰周南乔，周南乔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纸条。
他原本也没注意听老师再讲什么，一颗心乱极了，想靠近她，又不敢靠近她，更不能靠近她。
他不配。
“好的，我知道了。”
他冷淡回复，没有说更多话，甚至在句终专门划上了句号，似乎并不想多和夏暖有交集。
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夏暖并没有理会他，笔尖“唰唰”地动着，再次用手肘碰周南乔时，他连头都没偏一下。
“麻烦你上课不要找我说话。”他嗓音清冷，似乎十分不耐烦，头低着，眉眼低垂，看不清情绪。
夏暖一愣，她过于急躁了？
她垂下头，心里有些难受。
周南乔看着她的模样，长吁了一口气，本是想狠心不和她说话的，可是看她失落，心里压抑极了。
周南乔喜欢夏暖，从那雨夜的照顾开始，小时候的懵懂不舍，到后来的午夜梦回，到再次见到她的心跳加速。
是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孩，是命中注定要喜欢的人，他怎么忍心呢？
夏暖抬起头，这一点小小的挫折怕什么？周南乔，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的！
可还没转过身，就看到周南乔的笔尖唰唰地写字：“有事下课说，好吗？”
纸条递过来，夏暖看着“好吗？”两个字，不知怎么的，就品出了宠溺的意味。
她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周南乔，他其实长得特别好看。
她的眼神明目张胆，周南乔就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眼皮一抬，就看见女孩对着他微笑，那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这种想法从周南乔的心头一闪而过，他在心底自嘲。
一个被亲生父亲抛弃的人，一个残疾人，谁会把他当宝贝呢？
痴心妄想罢了，不过她的眼神直勾勾。
“你，你看我干嘛？”周南乔压低着声音。
夏暖直接起身，肩膀相碰，周南乔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是胳膊却被夏暖捉住了。
周南乔下巴垂着，怯生生地看着夏暖，和刚才冷淡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也不禁在心底暗骂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对她狠狠心，和自己扯上关系一点都不好。
他活着本身就是障碍，就是麻烦了。
可又侥幸地想，如果把喜欢她的心思隐藏起来，就只当朋友呢，只当这两年是偷来的时光，好不好？
也许上天就忘记了他，给他最后的欢愉。
身旁的夏暖迟迟没有动静，在班主任转身的瞬间，夏暖才突然贴近他：“你长得特别好看，周南乔！”
她的唇瓣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很像是在刻意引诱。
她温热的呼气洒在耳廓的周围，周南乔缩着肩膀，紧紧地闭着双眼，拳头紧握。
心里像是有什么承受不住。
过了片刻，周南乔才睁开眼睛。
夏暖侧着头，对着他笑。
周南乔咬了咬下嘴唇：“你不要开玩笑。”
“我很认真，非常认真。”
她的眼睛灿若星辰，坚定又直白。
恍惚间，周南乔好像看到十年前的她。
阴云密布的雨天，寒风刺骨，他的新衣服上已经脏污了。
他被亲生父亲丢掉了，7岁的孩子，什么都懂了。
因为他是个弱听的孩子，因为父亲要讨继母的开心。
把他随意地扔在了路边，他走走停停也爬过，和狗抢过食物，偷过田里的红薯，被打过，被骂过，他勉强活到了那个时候。
他想回家，可哪里是他的家呢？
也许那一夜，他就要死了，他饥寒交迫，难受地缩在墙角里。
这时候，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扶住了他。
“哥哥，你是不是很冷，我先把衣服借给你穿，你额头流血了，你等我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来了，她身上裹了很多衣服，可没有一件是保暖的。
因为唯一的一件棉衣，给了他。
旁边有栋烂尾楼，他们进去躲雨。
“哥哥，我给你擦一下额头吧，我从孤儿院拿出来的消毒药水。”
“我这里有吃的，我喂你好不好？”
“我偷偷省下来的糖，给你吃。”
“哥哥，我叫夏暖，你吃了饭暖和一点了吗？”
其实饭是冷的，但糖很甜，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的周南乔，抱着她就哭了。
小女孩的身体柔软，坚定地抱着他：“哥哥，你没有家的话，我给你一个家吧。”
眼神清亮，像最闪烁的星星一样好看。
女孩守了他一夜，给他讲故事，逗他开心，和他相拥在一起。
夜里真冷，可周南乔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温暖。
他那时候能听见的声音微乎其微，她讲得没头没尾的故事，他听不清，可是她笑，他就笑。
她的名字，他牢记在心里。
夏暖，暖了他短暂的一生。
原本，周南乔准备在旁边的烂尾楼，跳楼自杀的，可那里却成了唯一温暖他的地方。
再后来，他被父亲接回去了，却不值得欣喜，是更大的悲惨。
他曾试图找过夏暖，孤儿院说：“她被领养了。”
后来，这个想法就算了，活不久的人，何必成为别人的牵挂。
她可能早就忘了吧。
像照顾过的小猫小狗一样，不值得记忆。
原以为短暂的一生，恐怕再也见不到 她了。
他还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没想到，居然在生命的最后时期，在学校里又看见她。
她出落地美丽动人，像个仙女一样，一如当初，可他不敢靠近，又忍不住不靠近。
全当最后的放纵，他求着父亲留级到了她的班级。
周南乔还沉浸在记忆里，陈媱转过身来。
“暖暖，我待会给你个礼物，今晚我请你吃饭，你就是太瘦了，所以今天体育课才晕倒了。”
周南乔听到她晕倒，才掀起眼皮。
眼神留在她细白的手腕上，真的纤细地像一折就断了
她这么瘦。
“没事，我就是低血糖了，我带着糖呢。”夏暖回道。
班主任还在滔滔不绝，陈媱没有接着说，很快转过身去。
周南乔眼神却在她的手上移不开了，女孩的手指修长，可皮肤却有些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手。
刚才撞上他身上的时候，确实轻的像没有重量一样。
她，过得不好。
心里一阵心疼，他刚才怎么能这么凶地对她呢？
他提起笔，想写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好。
犹豫良久，下课铃声倏地响起，周南乔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笔慢慢放下了。
不过，在夏暖被陈媱牵着冲向食堂的时候，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