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把画着背影的纸塞册夹层时，指腹蹭过那片未干的金色，像触到了刚被阳光晒过的玻璃，带着点烫人的温度。
苏晓雨端着泡面从客厅晃进来，紫金色短发上还别着支马克笔，嘴里含混不清地问：“又对着空气画帅哥呢？
前天在书店跟你搭话那白T恤，到底长啥样啊？”
林奕手一顿，脑海里浮现出顾君的样子——墨色碎发常垂到眉骨，眼尾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带着点疏离，笑起来却会让眼周的纹路都软下来。
最记得他弯腰捡画册时，脖颈处的皮肤被阳光照得透薄，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像老城区墙上蜿蜒的藤蔓。
“就……普通样子。”
她含糊着把画册合上，耳根却悄悄发烫。
苏晓雨挑眉，把泡面汤吸得滋滋响：“普通能让你对着张背影画俩小时？
下午老城区有跳蚤市场，去不去？
听说有卖绝版插画集的，说不定能撞见你的‘普通帅哥’。”
林奕本想拒绝，指尖却无意识摸到画册里那支马克笔。
笔帽上的幽蓝还亮着，像在怂恿她去做点什么。
跳蚤市场挤在老教堂后的空地上，蓝白条纹的帐篷支了一片，卖旧相机的老爷子、串珠子的阿婆、抱着吉他弹唱的年轻人，把空气搅得热热闹闹。
林奕没心思看插画集，目光总往人群里瞟，像在找什么，又怕真的找到。
“林奕？”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她手里的玻璃弹珠“哗啦”撒了一地。
顾君站在帐篷阴影里，白T恤换了件浅灰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淡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划过。
他脚边放着个旧木箱，里面堆着些生锈的铜制门把手，刻着老城区特有的花纹。
“捡这个做什么？”
林奕蹲下身帮他捡弹珠，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弹珠滚到木箱底下，她伸手去够，鼻尖差点撞到他膝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混着旧木头的气息。
“老房子拆下来的，”顾君也蹲下身，指尖捏着颗蓝弹珠，举到阳光下，“想做成标本，贴在老城区地图上。”
他的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林奕盯着那片阴影，忘了手里的动作。
“顾哥！
你跑这儿偷懒来了？”
周航扛着个旧画框挤过来，灰蓝头发上沾了片枯叶，“我在音像店翻着个好东西，你肯定喜欢——”话没说完，他瞥见蹲在地上的林奕，突然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画插画的姑娘吗？
你俩这是‘弹珠情缘’？”
林奕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木箱，发出闷响。
顾君抬头看周航，眼神里带了点无奈，却没制止。
周航把画框往顾君怀里一塞：“看，老教堂的素描，签名是三十年前的，跟你收集的那批建筑手稿能对上。”
画框上的玻璃蒙着灰，里面的素描线条利落，教堂尖顶在夕阳里泛着金光。
林奕盯着画，忽然想起自己画过的老教堂彩窗，颜料涂得太急，洇成了团模糊的光斑。
“你也喜欢老建筑？”
顾君注意到她的目光，声音放轻了些。
“嗯，想画下来。”
林奕攥紧口袋里的马克笔，笔身硌得掌心发疼，“但总画不好，抓不住那种……旧时光的感觉。”
周航在旁边插嘴：“顾哥懂啊！
他大学念的建筑，对着老图纸能讲一下午——周航。”
顾君轻声打断他，视线却没离开林奕，“老城区的时光，是慢慢渗进砖缝里的，急不来。”
他指尖在画框边缘轻轻敲了敲，“就像这素描，墨迹干了三十年，故事还在。”
林奕望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旧木头上移动，像在触摸一段遥远的过往。
夕阳穿过帐篷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道金线，刚好和她手腕上未褪的马克笔印子，形成一道微妙的呼应。
收摊时，周航被朋友叫去喝酒，临走前冲林奕挤眼睛：“顾哥送你回家啊，老城区晚上黑，他熟路！”
顾君没反驳，只是把装门把手的木箱往肩上提了提，问：“往哪边走？”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在路面上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
林奕数着脚下的砖缝，听着他木箱里铜器碰撞的轻响，忽然觉得，这段路要是能长一点就好了。
“你住哪栋？”
快到巷口时，顾君停下脚步。
林奕指了指巷尾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看见他木箱里露出半截素描，正是跳蚤市场那幅老教堂。
“那幅画……送你。”
顾君把画框取出来，小心递给她，“比你的马克笔印子，适合配老城区的故事。”
林奕接过画，指尖碰到他的，这次没躲。
画框的木头有点凉，他的指尖却带着点热，像夏天午后的阳光，落在皮肤上，留下不会马上消失的温度。
回到家，苏晓雨正对着镜子卸口红，看见画框眼睛一亮：“哟，这就收到定情信物了？”
林奕把画挂在画室墙上，和自己那幅洇了墨的教堂画并排。
月光从窗外进来，给两幅画镀上银边，像两个未完待续的句子。
她摸出那支马克笔，在画册空白页画了两个影子，一个提着木箱，一个攥着画框，影子之间隔着半块砖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墨迹慢慢干着，林奕想，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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