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和剧烈的咳嗽,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首视着高贵妃,声音因为剧痛和紧张而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晰: “娘娘…陛下是否…是否入秋以来,便时常…夜不能寐?
即便勉强入睡,也多梦易醒?
晨起时…口干舌燥,精神不济且…且午后常有…无名烦躁?”
她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像鼓点,敲在寂静的庭院里,也敲在高贵妃的心上。
高贵妃的瞳孔,再次猛地一缩!
涂着蔻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夜不能寐?
多梦易醒?
午后烦躁?
这些…这些症状…她确实在陛下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口中,隐约听到过一两句抱怨,陛下最近政务繁忙,脾气确实比以往更急躁了些…难道,这贱婢说的…是真的。
她怎么知道?!
陛下龙体微恙,连太医都讳莫如深,只说是操劳过度开了些安神滋补的药,效果却甚微… 吊梢眼嬷嬷的脸色也彻底变了,看向林晚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充满了惊疑和…一丝忌惮。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赌对了!
熬夜、压力大导致的亚健康状态,古今皆然!
尤其是身处权力旋涡中心的皇帝更是重灾区!
她只是把现代办公室白领的常见症状,套在了古代帝王身上!
但这远远不够!
这只是敲门砖!
她趁热打铁,忍着后背火烧火燎的剧痛,艰难地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神秘感”: “此症…非药石可速愈…乃是…乃是‘心火’与‘肝郁’相搏,兼之…龙气受扰所致…” 她故意停顿,看着高贵妃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知道对方己经半只脚踩进了她编织的陷阱。
“奴婢…奴婢幼时曾随一云游方士…学得一古法…不须用药…只须…只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却又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气。
高贵妃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只须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那张惨白、染血、却透着一股诡异“高人”气质的脸上。
林晚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她精心编造的“秘方”: “只须…寻得‘子午之交’,以‘无根水’调和‘至阳之精’,置于‘聚气之眼’,静置一夜…次日清晨…陛下…面南…静心…默诵…” 她故意说得玄之又玄,夹杂着似是而非的“术语”,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仿佛气力耗尽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不动了。
只留下一个惊天动地的“秘方”,和一个巨大的悬念,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庭院里每个人的心上。
高贵妃僵在原地,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惊疑、贪婪、算计、还有一丝被这“秘方”的“高深莫测”震慑住的茫然…她会不会为了这虚无缥缈、却又似乎点中陛下症状的“秘方”,暂时放过这个贱婢?
那个叫小锦的丫鬟,看着再次“昏死”过去的主子,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主子…主子说的是真的吗那个什么方士…她怎么从没听主子提起过?!
吊梢眼嬷嬷凑到高贵妃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娘娘…这贱婢的话…能信吗?
万一…” 高贵妃猛地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她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林晚,眼神复杂难辨 “把她…抬回她自己的住处。”
高贵妃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却没了刚才那股必杀的戾气,“找个粗使婆子看着,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她死,也不许任何人接近!”
她顿了顿,凤眼微眯,寒光闪烁:“再派人…去查!
查清楚她入宫前所有底细!
还有…那个‘聚气之眼’,究竟在何处!”
“是!”
吊梢眼嬷嬷连忙应下,挥手示意太监。
两个太监上前,这次动作虽然依旧不算温柔,但没了之前的粗暴,像抬一件易碎的物品将林晚架了起来。
,小锦连滚爬爬地跟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看着林晚被抬走的背影,高贵妃站在原地,华丽的宫装衬得她身影格外冷硬,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陛下龙体欠安的秘方…”她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意味深长的弧度,“林答应…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条命,值不值这个价!”
夕阳的余晖,将庭院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色,板子留下的血痕尚未干涸,在冰冷的地砖上,蜿蜒出刺目的暗红。
开局三十杖的生死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但林晚和小锦都知道她们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一个更凶险更叵测的深渊, 那个被抬走奄奄一息的林答应,在高贵妃心中,己经从“可以随意打杀的蝼蚁”,变成了一个可能藏着巨大秘密的…“物件”。
而这个“物件”,接下来该如何在虎视眈眈中活下去?
那个信口胡诌的“秘方”,又该如何收场?
更可怕的是若陛下龙体真有恙的消息被坐实,而她又“恰好”知道…这后宫乃至前朝会有多少双眼睛盯上她?
她和小锦这对主仆真的能在这吃人的紫禁城里找到一条活路吗?
林晚在颠簸的“担架”(太监的手臂)上,意识沉浮,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但更让她遍体生寒的是前路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未知,这场用谎言换来的喘息,代价…究竟会有多大?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后背撕裂般的剧痛狠狠拽下去。
林晚感觉自己像一块破布,被随意地颠簸、拖拽。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让她在昏迷的边缘反复挣扎。
“……主子……主子您醒醒……呜……”断断续续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像一根细线顽强地钻入她混沌的意识,是小锦在喊她,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发黄、甚至有些地方糊着破旧纸张的房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灰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太好闻的草药味。
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糊着半透明油纸的窗户,透进些微天光,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破败的空间。
她被丢在了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下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陈旧气味的草席,稍微动一下后背就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主子!
您醒了!
谢天谢地!
呜呜呜……” 小锦那张哭得红肿、布满泪痕和灰尘的小脸立刻凑了上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不安。
林晚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冒烟,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她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水!
有有有!”
小锦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来,跑到角落里一个缺了口的粗陶水缸旁,用葫芦瓢舀了小半瓢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水是浑浊的带着一股土腥味,但此刻在林晚眼中无异于琼浆玉液,她贪婪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冰凉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也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这…是哪儿?”
她声音依旧嘶哑,环顾这个堪称“家徒西壁”的房间,除了身下的土炕角落里那个水缸,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另一条腿用砖头垫着,以及墙角堆着的一个破旧包袱几乎再无长物,墙面斑驳墙角挂着蛛网地上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
“回主子,是…是咱们的住处,储秀宫后头的…偏院。”
小锦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羞愧和难过“奴婢没用…主子您受苦了……” 她看着林晚惨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眼泪又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储秀宫偏院?
林晚在原主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搜寻着,哦明白了新入宫、位份低微又没背景的答应们集中居住的地方,还是其中最差最偏僻的角落,标准的’冷宫预备役‘,“外面…有人?”
林晚敏锐地听到了门外不远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带着不耐烦的咳嗽声。
小锦小脸一白,凑得更近用气音飞快地说:“是!
是高贵妃娘娘派来的一个婆子!
姓王凶得很!
就在院门口守着,不让奴婢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
说是…说是娘娘的吩咐,让主子您好好‘养伤’……” 她把“养伤”两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恐惧。
监视圈禁,林晚的心沉了下去,高贵妃果然没完全信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所谓的“养伤”,不过是怕她死了,断了那个“秘方”的线索,同时也是在查证她底细期间的一种控制。
“嘶……” 后背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林晚忍不住痛哼出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主子您的伤!”
小锦这才想起最要紧的事,急得手足无措“奴婢…奴婢刚才想给您看看可是…可是…”林晚咬着牙:“扶…扶我起来…侧身…”在小锦的帮助下她极其缓慢地侧过身,小锦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她后背那件早己被血浸透又被尘土弄脏的粗布衣衫,只看了一眼小锦就倒吸一口凉气,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
林晚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小锦的惊恐,她不用看也知道那三十板子虽然没打完,但也足够皮开肉绽了,在现代,这至少得是清创缝合消炎挂水的重伤。
别…别怕…”林晚忍着痛反过来安慰这个吓坏的小丫头,“去…包袱里…找找…有没有干净的…布条…还有…有没有…草木灰…”她记得原主记忆里,底层宫人受伤没钱请太医,都是用土法子止血消炎,草木灰就是常见的“止血粉”。
“有!
有干净的旧里衣!
奴婢这就拆!”
小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跑到破包袱旁,翻出一件半旧的白色里衣毫不犹豫地用牙齿撕开扯成布条,又跑到角落的灶膛里扒拉出一小把冷掉的草木灰。
“主子…您忍着点…”小锦的声音抖得厉害,捧着草木灰和布条,看着林晚血肉模糊的后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
“没事…撒…”林晚闭上眼,牙关紧咬。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