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瓦片

顾舟收拾好破碎的瓦片，将它们埋于地头，转而从小小的院落夹道角落中翻出来一个布满青色斑点的青铜炉。

炉身带着火石红，里面又多了一层白硝。

在这顾家庇佑的稻青村村外，破败的神龛中，供上青铜旧炉。

顾舟踏步迈向旁边的稻田，撸下稻谷填满青铜炉。

三支黄色神香燃起袅袅白雾。

顾舟对着神龛拜了三拜，心中默念：“以神龛神明指引，走投无路之下，祈后有一日体症可愈。”

黄昏，夕阳西下。

夜幕很快就急迫地放下来，又抖落漫天繁星。

“又开始流失了。”

少年此时站在村外的老树下，月光映在脸上，略显稚嫩的脸庞微微露出无奈之色，似乎是有些垂头丧气。

此时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握起来，紧接着又沮丧地松开，只能略有些颓唐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这种情况该说是适合修炼呢，还是不适合修炼呢？”

少年正是顾舟，据说这是四爷给起的名字。

顾舟此刻躺在草垛上，看着不远处的田野，随手拈起一根草杆放在嘴里轻轻咀嚼着，注视着天上的星辰。

忽然少年突然伸出一只手，向上抓去，就像是要将天上的星星狠狠摘下来一样，星光在其指尖流泻而下，覆上一层白芒。

“这么好的天气，如此浓郁的星力，摊上一个这样的体质，是祸非福啊！”

顾舟这话是有些自嘲。

“是不是福不知道，不过我倒不觉得是祸！”

顾舟听见这话猛地坐了起来，目光越过草垛看见熟悉的身影，不禁有一丝内疚之色，起身迎上，“四爷，你回来了？”

来人是一位老者，花白的胡子在月光之下，反衬出黝黑褶皱的脸。

四爷穿着一身麻衣，不同于顾家高层，倒像是一乡村老农，手里托着一支烟杆。

看见顾舟走过来，将其烟锅对着自己的鞋底敲了两下，然后别在腰间，微笑着拍了下顾舟的肩膀，“怎么这一副表情？”

顾舟犹豫了一下，苦笑无奈，同时将自身之气息完全放开。

四爷感受了一下便是知道少年还是不能摆脱自身体质的问题。

如今这个世界人人都想修炼，许多人也确实踏足这一领域，这都要感谢自古以来充斥在这天地间的星力能量。

当夜晚星辰闪耀之时便是修炼者最佳修炼与明悟的时间。

这一时间内，即使是感知力较弱的修士都能够感知到这天地间的星力。

可是顾舟体内的星力，每次达到一个阶段之后便开始自动流失，这个问题并非一天两天了，基本上是从顾舟能够感知到星力的那一天，这个问题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这次尝试还是没能跨过星门。”

顾舟苦笑，苦笑间多了一丝绝望麻木。

四爷暗叹之余倒也没有意外，想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点点头，顾舟兀自低语：“这是第七次冲击星门了。”

星门几乎是每一个修炼者的必经之路，却对顾舟表示此路不通。

不仅此路不通，七条大道，无一能通。

四爷自然明白顾舟的意思，这意味着所有道路都以尝试过了。

星分七境，竟无一境能通！

所谓星分七境，这是修炼界的常识。

说白了就是自天地生灵感知到星力能量，解星力修炼自身获得力量，到如今上千年过去，修炼体系不断发展与扬弃，说到底也就是七条道路可走，被称为七大境域。

七大境域的修为高低皆为四层境界。

七大境域修炼的第一大境界便是感知境，共分为七层，即七芒感知境。

当到达三芒感知境的时候，就会遇到一道门槛，或者说是瓶颈，修炼界将其称之为星门。

这时候就要面对修炼路上的第一道选择了。

七大境域，路子选对了，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跨过星门基本上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此星门便是自己的本命星门。

如果选择错了，想要跨过星门极为困难，即使最终成功跨越星门，修炼之路也走不远，这几乎是注定的。

不过好在踏上修炼之路的那一刻，修炼者自身就有所感知自己适合的路子，基本上到达三芒感知境的时候，修炼者大致也都已经知道自己的路子是什么。

选对了路子，跨过星门也就谈不上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了。

但是对于顾舟来说，他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究竟适合哪条路，到现在还在星门之前堵着。

如果单单只是察觉不到自己的本命星门也就罢了，大不了直接七大境域的星门全部试一遍，即便这对于他人来说是不可能的。

可问题是不管哪一境，当他到达感知境三芒巅峰之时，就发现自己的星力开始自主溢散，短短几天就掉落到感知境三芒初始的水平了。

没听说星门跨不过去，修为还往下走的。

这让顾舟一度成为家族中的笑柄。

现如今七大境域对应的七大星门，他都尝试了，时至今日，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你的情况的确有些罕见。”

四爷不禁沉吟起来，顾舟知道四爷也没有办法。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因为顾舟自身体质的缘故，每一次冲击星门失败，就会散一次功。

七次冲击星门，就意味着顾舟第七次将自身的境界提升到三芒巅峰，而现在的顾舟也不过十六岁。

要知道很多人一辈子可能也就有一次机会冲击星门，失败之后，机会渺茫，也就在三芒感知境这个层次逗留一辈子。

但是顾舟体质却在人意料之外。

因为顾舟在星门之前，修炼速度非常人可比，这曾让顾舟一度被认定为修炼奇才。

主要是因为一般的人在自己本命之路上，修炼速度不会太慢，但比起顾舟来说慢了一倍有余。

更别说一旦选错了路，想修炼到三芒，可以说如同泥潭行步，极为艰难。

可是后来冲击星门失败，家族惊异的同时，也认定这是物极必反，不再给予关注。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顾舟转而放弃自身之修为，另辟他路，再次将自身提升到足以冲击星门的地步，星门也再次显现。

这在当时可以说使得整个顾家都为之一震，顾家老太爷顾修甚至为此出关，观察顾舟的情况，他活了那么大年纪也从未见过顾舟这种情况。

可惜的是顾舟又让他们失望了，第二条路依旧未能冲过星门，再度失败。

顾家众人瞠目结舌。

他们何曾见过这种情况。

此后顾舟多次转换修炼境域，让人以妖视之。

最让人惊讶的是七条路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修炼速度极快，不然的话也不会年仅十六就有七次冲击星门的机会。

正是因为星门之前的修炼速度，顾舟当年在顾家风头一时无两，顾家老太爷甚至将其当作家主接班人来培养。

不过天才的光环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古怪体质的怪人。

想当年沐月城中谁不知道顾家小舟的天资，以至于前来顾家定亲的人踏破门槛。

可是现在却没有人把他当回事了，更何况他其实也不是顾家血脉，也不知是四爷从哪里抱回来的。

“修炼速度远非常人能及，这就意味着你的体质并非是不适合修炼的，反而格外适合修炼。

至于星门……”四爷摩挲着几根稀疏的花白胡须，接着说道：“应该还是你没有找到自己的路吧。”

顾舟只当这是四爷在安慰自己了，于是退了几步，直接倒在旁边一个矮矮的草垛上，似是有些认命了，“七条路已经走过了，盖棺定论，七条路皆是死路！”

四爷摇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见顾舟如此，却是笑了起来。

顾舟见四爷发笑，气得哼了一声：“又在那幸灾乐祸？

你似乎从来不觉得失望。”

“你是你，我是我。

咱爷俩的死活不需要别人操心，更不需要彼此操心。”

四爷大笑道。

“老东西死啊活啊的，也不忌讳！”

顾舟吐槽道。

四爷收敛了笑声，也坐了下来，点着火，吧嗒抽了一口，“不必强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下次把修为再提升至三芒巅峰就别冲击星门了。

三芒感知境巅峰的实力足以超越这沐月城中的大多数人，当个富家翁绰绰有余。”

顾舟淡淡点点头，似是也有些认命了。

他注视着天上的星辰，足足有一刻钟，突然顾舟猛地站起来，疯也似得冲了出去，大吼起来，引得村中群狗狂吠。

“去他娘的，老子就不信邪！

七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次不行就一千次，一万次，什么门槛？

老子把门槛踏破！”

四爷被顾舟这一阵疯弄得一愣，心下却是叹息，七大境域冲击星门的机会基本上就一次，一旦冲击失败，想要再度触及星门就格外困难了。

这也是顾舟在一个境域冲击星门失败就立刻换另一境域的原因。

就在此时，四爷突然就闻到一股烟气，转眼一看一下子跳了起来，原来是烟锅火烬一不小心把草垛点着了。

四爷一挥手，一道劲风直接扇灭了火苗，然后向顾舟走了过去。